三十、

他的胆子越来越大。 杀第一个人的时候,他还会小心地将尸体和凶器全部丢进江里,惴惴不安地在家里等待了好几天警察的到来。 根本没人找得到他。 原来执法的无能在他头上也同样好用,只要他成为那个主动去践踏法律的人。 他越来越大胆,白天还是在田地里沉默不语地耕作,偶尔穿上套头的宽大卫衣,行走在各个偏僻的目的地执行他的正义。 他甚至还为自己取了个外号,叫暗影超人,那是很小的时候他给女儿编故事时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名字,暗影超人保护着一切遇到困难的小孩子,所以不必担心有恶鬼找上门,可以尽情地安心入睡。 没有人会怀疑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不是吗? 村里的女人们最爱聚在一起说家长里短,而他人家庭的不幸又是她们最爱拿来取乐的谈资,他听见了并记在心里,逐一地去确定是否真的在那一个个不为人知的隐秘空间里,有很多与她女儿差不多大的孩子,在遭遇着同样的悲剧。 孩子手上的青紫,沉默不语的躲闪神情,他是最了解这方面事情的人,只是去学校门口逛上一圈就能锁定下一个目标,然后去执行这个世界应该有的正义。

那个女人是第一个看见他的人。

镇上偏僻的房屋里住着一个单身的老人,最可笑的是这个人还是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据说他独居是为了忏悔自己年轻时恶劣的脾气,对学生的、对自己的孩子的,直到离婚之后也心怀愧疚之心。 真是太讽刺了,忏悔就可以弥补犯下的罪行吗? 长年的愧疚心让这户人家不怎么设防,他佯装问路的求助人,轻松敲门就进入了老人的家。 这种人就不该死吗?如果法律是公正的,又凭什么让他直到现在还保留着惺惺作态的生命。 切割这件事会给他带来愉悦,在他哼着儿歌慢慢地割开尸体的血管时,就与身后的窗外,在那一直看着他的女人,猝不及防地相遇了。

被看见了,他不敢回头,身体僵直在了原地,他想学着电影里的超人一样与见证他英雄事迹的目击者摆一个v,手伸到一半就开始发抖,他一点也做不到英雄的自在,恐惧立刻席卷了他的内心,防盗窗是他最后的安全感,他失措着连地上的尸体都顾不上,急促地往门外跑。 直到逃离回家,还在想着这件事。 更让他惶恐的是,在之后的打探中,他逐渐意识到,看见他的还是个人民警察。

可恶,为什么这么多事。

需要你们出现的时候,你们置之不理,偏偏在超人执行正义时出来阻拦。 他终究还是个见识不深的农民,只是被看见背影之后就失了镇静,思来想去之后他也没什么好主意,他所有拥有的行事模式也就只剩下了一样。 既然她看见了,那就去把她也处决了吧。 这才是最简单方便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他跟了贝拉很多天,看着她频繁地出入医院,看着她和那个漂亮的心理医生越来越经常地见面,看着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医生的背影,看着她在夜里在各种偏僻的地方碰运气,他无数次地提起了手中的刀又放下,最后挫败地发觉,他根本不敢去袭击那个女人。 去杀死已经虚弱了的老人很简单,去切割断了气的尸体也不难,拿着刀的他在普通人面前占尽优势,可他也亲眼看见女人一个过肩摔制服了冒犯她的色狼,轻松地追到了路过看见的小偷。 他不敢。 人类在弱者面前把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他肆无忌惮地行使着上位者的审判,又在面对强者时发现自己还是原来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 他不是暗影里的超人,这个发现让他觉得难过,对自己这份恐惧的憎恶又逼得他快要愤怒得发疯。 那算了,那就去杀了这个女人在乎的那个人吧。 他知晓女人去医院是为了看精神病,手无缚鸡之力的心理医生,杀了女人的精神支柱,他要把医生的头割下来放在女人的家门口,这一定可以让女人再也没有顾及其他事情的气力。

为自己这个好主意而鼓掌的他,自誉为正义化身的他,已经不再能发现,欺凌弱者,任意妄为,迁怒他人,他正逐步地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类。

三十一、

“我感觉……最近好像总有人在跟着我。”

乃琳与嘉然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突然拧着眉开口。

她从小对他人的视线就很敏感,最近总有些被人暗中窥探的错觉。

“是警察吗?”

王嘉然停住了手上的筷子,警惕地抬起了头。

“不太像……”

怎么说好呢?是充满恶意的感觉,不像是警察的盯梢,更像是另一种……被毒蛇缠上的预感。

“况且最近也没再发生什么事。”

乃琳医生最近休假时唯一做的事就是和小警察频繁地约会,她算是警方之外掌握这起案件线索最多的人,有时候还会仗着自己的职业为小警察提供一些合适的思维角度。 虽然这是理应去做的事,但自从看过贝拉的长相之后,还是引起了小朋友的一点被她藏住的警惕心。

“贝拉说是最近犯人收敛了许多,上一起案子还是我们这边那个,但是按照他以往的作案频率来说,又快要到他忍不住继续犯案的时候了,警方那边还是没什么头绪,他们有去找犯人的第一起作案,凶手第一次作案时最可能会与死者有社会关系的交集,但据说很难能找到,警方怀疑他第一次作案时并没有采取往市区抛尸的做法,可能用了别的方式,现在那边决定用最笨的法子,把这几年的所有失踪案全排查一遍,重点找夫妻一起失踪的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