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乃琳是在新年接回的王嘉然。 用接这个词其实也不太合适,她靠着自己那辆惹眼的车还没等多久,小朋友就蹦蹦跳跳地背着包从监狱里走了出来。 非要用一句话去形容当时的感受,乃琳医生皱着眉思考了下,觉得自己更像是在接放学的家长。 普普通通的某个周五晚上,即将迎来双休日的小孩子背上双肩书包,脸上洋溢着见到自己的微笑,头上的呆毛随着她轻快的步伐一抖一抖的,因为在室内待久了,变得越发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也通透了起来。

乃琳没有犹豫地就迎了上去,她熟练地接过小朋友没装多少东西的背包,又顺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开口的第一句不掩笑意的话,就差点让这个好久不见的小孩子炸了毛:“王嘉然,都几年了,怎么还没长高啊?”

也过去好几年了,其实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

那一年突如其来的意外,她知情时所有的事都已成定局,比起游戏功亏一篑的挫败感,以及对自身的担忧,乃琳第一次鲜明地有了把他人的安危至于自己之上的感触,被情绪操控了判断力时,她甚至有那么一瞬,也开始认真计算起从警察手里夺回王嘉然的可能性。 这当然是没有任何胜算的,国内的执法机关不是她一个普通人有能力去撼动分毫的地方,那只是独属于弱者的情感发泄,在几个月前乃琳还很难相信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因为无能为力而去幻想一些可笑的东西。 那些引以为傲的自制,属于旁观者的冷静,她在某一秒开始从空中坠落,跌进烟火味的街道中,那个还没来得及迎来猫与狗的屋子里,胸口的痛处会让乃琳突然地意识到,度过自己那些过于漫长的成长期之后,她也终于在此时此刻长成了一个会喜会悲的“人”。

这却并不让乃琳感到不适。

但医生终归还是冷静的,既然木已成舟,也不会做出把自己搭进去的傻事。 多亏了之前那个连环杀人案披露所造成的影响,有关于未成年人如何受到正确保护的话题依旧在网络上纷争不断,至于如何将王嘉然的故事联系上去,怎么在民众间引起又一轮的喧嚣,舆论如何倒逼司法的退让,而乃琳医生又在其间使了多大的力。 乃琳觉得这些都不是重要的事,她只是从车后座拿出一件与自己同款的大红色招财卫衣,在小朋友纠结的嫌弃目光中递给了王嘉然,笑眯眯地示意她穿:“新年新气象。” 王嘉然那些黑灰色为主的衣柜,不如还是早点清空吧,年纪轻轻地装什么沉稳。乃琳哼着歌开车回家时没注意自己的嘴角一直都是上翘的,和王嘉然嘴角的弧度一模一样,她早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些因为他人而产生的情绪,那些曾经被她视为愚蠢的、毫无意义的快乐轻易地占满了乃琳医生的心脏。她缺失的某一部分已经被填充完整了,在小朋友软乎乎地搂着她的腰,用甜腻的声线说着好久不见时。 她想,今天可真是个好天气啊。

二、

家里的狗狗和王嘉然的相性似乎并不怎么好,一见陌生的小主人就开始龇牙咧嘴地躲在乃琳背后叫,倒是猫咪像是读懂了主人心思一样,乖巧地在王嘉然脚边蹭她的小皮鞋,换来小朋友受痒后的轻笑声。

王嘉然跟在乃琳后面进家门,她还是随了乃琳的意,套上了那见不知道怎么用言语形容的大红卫衣,新鲜出狱的杀人犯被乃琳医生打扮成了个喜庆的可爱小福娃,一时间让王嘉然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鼓着脸感叹:“家里一点都没变呢。”

是了,她几年前画的大作被乃琳医生像模像样地装裱成框,挂在了客厅里,画中的猫猫狗狗都奇妙地真的出现在了这个房子中,这些年乃琳会每月一次地去监狱里探望她的小朋友,很有责任心的还会带一些新出版的试题与画册,监狱里的狱友们也知道了王嘉然身上的那些事,没谁忍心欺负这个饱受磨难的小朋友。 除了没有自由,加之需要定时完成乃琳老师的作业外,王嘉然困于那一间四四方方的房间里的生活,其实并没有很多人想象的那么难熬,如果不是乃琳医生只能与她隔着玻璃板相见的话,有时候王嘉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她也会想,她竟在这绝大多数人都避之不及的牢狱里,获得了前半生久未经历过的平静。

才放出来的小朋友比记忆里更加粘人,乃琳医生很快地就发现了这件事,不论自己走去哪里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像只坠在后面的小尾巴,乃琳出于职业习惯的第一反应,想用专业知识分析下王嘉然现在是什么心理,在她准备做年夜饭,却被跟进厨房的小尾巴碍手碍脚地打扰了好几次之后。 平心而论,她对于现在这种状况心里也是很愉悦的,头脑里周密计算的乃琳医生还没从她读了这多么年的心理医学书里研究出个所以然,在某一方面比较钝感的乃琳医生,还没来得及找到那章一切都是出于爱的答案,就被摆出一张可怜的脸的小朋友牵了牵衣角:“要洗澡~” 她才从监狱里出来,风尘仆仆地赶回家,脏死了。 王嘉然还记得乃琳医生有点轻微洁癖,等了半天却没等到家里的大人把她拎进浴室里冲洗干净,不想被嫌弃的小朋友只能主动提起,她没想过那个看起来一直很沉稳的大人,在看到自己之后就连她的洁癖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到现在乃琳医生还盯着那个牵着自己衣角的手在心中疯狂地感叹,这个小朋友怎么已经年满二十了还可以这么可爱!

后来年夜饭也没做成,不知怎么的就两人一起进了浴室。

或许是因为两人在有关于王嘉然内衣尺码的问题上产生了再遇后的第一次分歧,乃琳为王嘉然准备的一直是A码的内衣,但王嘉然坚持自己已经有B。

本着……、嗯,科学的研究态度,乃琳医生觉得自己亲自前去论证的行为绝无私心。

如果有第三者在场,一定会抨击这对久别重逢的小情侣全都动机不纯,但这个家只有两个主人,狗狗与猫猫都没有发言权。于是乃琳得以成功地像平常给小动物们洗澡一样,拿着花洒从打湿王嘉然栗色的长发开始,水流一点点顺着小朋友裸露的身体滑在地上。

湿漉漉的小朋友,就像她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被雨水打湿的小动物一样。

乃琳认真地观察王嘉然全身的皮肤,除了上臂上那个被烟头烫伤的疤痕,脆弱的人体又在这方面展现出了强大的自愈能力,少女雪白皮肤上的斑驳只剩下情欲的水滴,乃琳眸子里的神色变得暗沉,她看见王嘉然那副全无保留地仰视着自己的姿态,又觉得连她胳膊上那个丑陋的烫伤都变得美丽了起来,眼前含苞待放的身体成了乃琳的藏宝中最漂亮的那颗宝石,她像是受了伊甸园圣果勾引的夏娃,在王嘉然无暇的目光里,低头吻住了她臂间的伤痕。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不如说是迟到了很久的性事,花洒的水流滑过小朋友青涩的胸前。微微鼓起的胸脯比任何弧度都更诱人,坏心眼的女人就是不撒手,摆出无辜至极的模样,看着王嘉然胸前的乳头因为水流的抚摸而慢慢凸起。 “嗯?B?” 她的喉咙里溢出调笑般的问句,被恼羞成怒的小兽一把就要抢过花洒反击。可惜个子没有险恶的大人高,最后也是徒劳无功地听见大人说:“乖一点,洗澡呢,不要乱动。”

她便不动。